两日后，妈妈终于无法忍受，犹如火山爆发般把家里所有能看见的摄像头砸了个稀烂。
“我让你拍！我让你拍！”
她眼睛上布满血丝，像一只在地狱里呆了几百年的女鬼，怨恨，愤怒。
我就那么静静站在她身旁，冷眼旁观。
不知道砸了多久，她疲惫不堪，慢慢停了动作。
一切破坏的声音结束后，房间再次陷入死寂。
她瘫坐在地上，余光扫到了我的遗照，突然抱起来放在自己的心口。
开始低声哭泣:“小舒，是妈妈错了...”
“原来无时无刻被人监视是这种感觉。”
“小舒，我错了，你原谅妈妈好不好。”
“妈妈现在真的很需要你。”
但根本没有人回答她。
房间外依然有许多人在蹲守她。
我明白，那些人并不是痛恨妈妈，也并不是想为我打抱不平。
相反，他们开心的不得了。
我飘向屋外。
听见那些人在说:
“再等等，等那个疯女人出来，我们只要拍一段，就能爆！”
“对！现在热度多高啊！！”
...
所以在这个社会上，今天，你以别人为噱头，明天你就会成为别人的噱头。
而每个噱头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。
妈妈抱着我的遗照不吃不喝，眼泪仿佛怎么都流不干。
夜晚，她起身进入我的卧室。
看见里面的摄像头后，彻底崩溃，放声哀嚎:“小舒！”
她拿出我的相册，从刚出生，到满月，到满岁，到幼儿园、小学、初中、高中。
再往后翻，便是空白。
但她却仍旧偏执地一页一页往后翻。
喃喃道：“怎么就没了？怎么就没了？我的小舒怎么只能停留在十八岁？”
她越翻越快，“不对，小舒呢？小舒明明还活着啊！怎么没有照片了？”
“我的小舒明明还活着！”
我眼神空洞地看着妈妈，“不，我早已经死了，死在你的摄像头下。”
终于，经纪人找来，通知她违约发布对公司不利的信息，要求解约，并支付违约金五百万。
她语无伦次辩解道：“那条博文又不是我发布的，凭什么跟我解约！你们公司心真黑！”
经纪人露出一个标准的职业微笑，把合同放在她跟前，“林云舒死前还是未成年，她的责任就是你的责任。合同里面都是有详细注释的，你仔细看看。”
她慌了阵脚，“你们就是欺负我不专业！”
连连道：“我要找律师，我要找律师！”
妈妈早已是公司眼中的一颗弃子，前几天那段发疯的视频便是她之于公司的最后一丝价值。
经纪人镇定自若。
“恭候。”
开庭那日，无数人蹲守在法院门口，无数个摄像头对准她的脸。
警察维护着现场，可奈何人太多，根本管不过来。
导致她不过三十个台阶，就摔倒了五次。
摔倒站起，反反复复，直到鼻青脸肿才堪堪进入了法庭。
传媒公司早有对策，这场官司无异是鸡蛋碰石头。
意料之中，我妈败诉了。
房子被抵押出去，若超期未还钱，就会强制收走那套房子。
没了网络，没了流量，没了粉丝，她能拿什么赚钱？
最后房子被收走了，她无家可归，流落街头。
她像个疯子般，在路上见到人，就拉住他们。
“你知道吗？我曾经可是网红，赚钱可是分分钟的事！”
“你别看我现在落魄啊，我会东山再起的！”
然后她又大笑道：“小舒是我女儿，我很爱她！”
“不是我害死的她！”
夜晚，我进入她的梦里。
我说：“妈妈，我一直跟着你呢。”
“被我报复，爽不爽？”
她尖叫着，冲向我，想撕烂我，又想抱住我。
可我早就死了呀，骨灰都被扬了，她怎么能再触碰到我。
她恨我坏了她的网红梦，又心疼我被她害死了。
极端的情绪把她反复拉扯。
我在她梦里不断笑啊笑，我知道，如果再来一世，她依旧会选择伤害我。
天快亮了。
我盯着她，一字一字说道：“我这辈子最后悔认识的人就是你。”
她瞬间惊醒，眼神空洞打量着周围的一切。
她似乎真的疯了，疯狂跑上天桥。
“小舒啊，你看，下面全是钱...”
“全是钱啊...”
呼！
一阵风吹过，她站在天桥上，张开手臂。
“我要去下面捡钱啦！”
“我要去找小舒啦！”
我心头一紧，倏地闭眼。
一切，都结束了。
随着妈妈心跳的骤停，我的灵魂慢慢飘散。
好像有天使来接我。
他问我：“下辈子，你有什么愿望吗？”
我莞尔一笑。
“我想做一个有秘密的小孩。”
“如果可以，我想当建筑师，设计一套房子。”
“可以藏住秘密的那种。”
...
我是云舒。
我想让大家知道，我是一个喜欢安静的女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