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学义卖会上,我花五块买回了一幅水墨虾图,只为博得我爸一笑。
他看都没看一眼,直接撕烂,骂我是乱花钱的贱种,却对我弟满脸堆笑。
谁知两小时后,我家的命运被改写。
只因我五块钱买回的,竟是当代画家价值个亿的真迹。
……
我们家所在的村子是出了名的重男轻女。
从小到大,我都是老王家最可耻的存在。
五岁那年因为我无意把同村强子的脚踩出了血,我爸竟差点把强子家的门槛都跪烂了。
只因强子妈是享誉全村的名中医,一挂汤药愣是让村里几十个怀不上男孩的家庭如了愿。
看着我爸跪在迟迟不见人的强子家门口,我小心翼翼地拽了拽我爸的衣角,胆怯地说了句,「爸爸,饿......」
不出所料,迎来的是他重重的一巴掌,「不想活了就赶紧告诉你那肚子不争气的妈,再耽误了我们王家的香火,小心我一把掐死你。」
强子家的门吱吱呀呀地被推开,仰视着眼前不可一世的强子妈,我爸立刻换了副好脸色。
「花姐,您看这事要不就算了,都怪我家这赔钱货不懂事,只要别断了我那老婆的汤药,您看怎么处置她,都行!」
花姐鄙夷地踹了我一脚。
「大过节的可赶紧把这晦气玩意拿远点。」
突然又低头摸起了我的手,慢悠悠地开出了条件。
「我们强子命金贵,你怕是赔不起。但是这‘得子汤’现在缺枚药引,拔这丫头片子几截指甲你总不能拒绝吧!」
我不懂他们话中的意思,但看着两个人小声地密谋,和花姐笑得癫狂的脸。
这一刻,女孩的命,甚至身体的每一处似乎都是贱的。
那晚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彻中秋节前夜。
我独自爬回了那个只为求子的家。
仅凭一双被拔掉全部指甲的手脚。
*
我妈是家中唯一疼我的人。
即使我爸命令全家给我断食七天,她依旧偷偷拿来了家里已经发霉变质的烂糕点给我充饥。
「柚子,妈没用,把你带来这个世界,但也没办法,是你不争气,你咋就不能是个男孩!」
我妈一边小心地帮我剥去糕点上发霉的菌丝,一边叹气说着话。
五岁的我听得懂好赖话,但归根结底。
她不过和我爸一样,怪我是个女孩,是个没用的种。
「砰!」的一声,地窖的木门被踹开,几声沉重的脚步落下。
这顿打还是免不了了。
「你们娘俩一样贱,一个不能生,一个白活着,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们这对赔钱玩意!」
看着我爸来势汹汹的样子,我怕得躲在妈妈的背后。
我爸抄起旁边的木板扇向我妈,弱小的身躯很快倒下。
不敢反抗的脸上,泪水连同几道伤痕一并出现。
「贱种,跟你妈一样贱,手脚都快被人砍完了还不老实,今天非得把你打服为止!」
一个又一个巴掌接踵而至,一次又一次听觉逐渐失去。
再醒来时,我妈竟被我爸搂在怀中娇羞地笑着。
但好像是梦,因为我的生活中压根就不会有这样幸福的声音。
*
我揉了揉惺忪的眼睛,却破天荒看见我爸向我张开的双手。
「哎呀柚子~佑子!咱家终于有男孩了!不枉费我天天去花姐那受气,也不枉费你爷爷闷热天里熬的求子灵方。老天厚道啊!」
原来,是我家有了男孩,爸爸才愿意主动摸摸四岁的我。
原来,我被拔掉的指甲,和妈妈拼死也要生个男孩的信念都不值一提。
一切都靠的是他们这两个「顶天立地」的大男人。
中秋节这天,月亮似乎被迷雾遮住了一角。
和我的人生一样,看不到轮廓。
但今年的中秋节,我妈终于又有了孕吐,而这一次,他们坚信一定是个男孩。
「一起吃吧。」
我爸高兴得嘴都要咧到耳朵根,竟杀了家中的年猪庆祝。
甚至连平日路过家门口讨口饭吃的道士,都被我爸给了好脸色。
「馒头刚蒸好的,趁热吃,不够家里还有!」
「这是有喜事了。」
道士谦卑地接过馒头,试探地问着。
「老婆怀孕了!吐得那么凶,这回保准是个小子!」
道士上下打量着我家破败的屋檐,悄悄将我爸拉到了村路旁。
「是不是儿子我不能讲,但你女儿是个福星,你要记住。」
所谓天机不可泄露,这是我爸第一次在道士嘴中听到好事。
我妈怀我那年,村里干旱得厉害,眼看着庄稼节节倒下,家里的钱也见了底。
那天,道士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我家门口,指着我妈高高隆起的肚子。
断言道「王家好福气,这女儿啊,日后定成大器。」
我爸一听这话,来不及反应,抄起门口的铁锹就要往道士身上打。
措手不及间,我妈被碰倒在地。
几个小时后,王家并没等来「好福气」。
等来的却是我这个「丧门星」女儿。
*
一个男人最大的自律就是不乱让别人生孩子。
而我妈,则是既入穷人巷就该学会及时掉头。
但他们两个偏偏又穷又生。
我妈怀孕后,我爸成了「望妇石」,一天到晚守着我妈的床头转。
我也托「弟弟」的福过上了几个月好日子。
甚至凭着道士的那声「福星」,被我爸送到了镇上的小学。
那天放学后,我趴在门口的石凳上练习着今天老师教的数字。
因为纸张太小的原因,被我爸当成纸币一股脑抓进了钱包。
除了要男孩,买彩票是他的第二个爱好。
刚准备掏钱买注彩票的我爸,竟无意从口袋掏出了我写着数字的纸。
生死有命,富贵在天。
一串无心的数字就这样被我爸选中了。
七天后,彩票开奖结果在电视上滚动着。
眼看着第一个数字球即将掉落,我妈的羊水却破了。
从家到医院的村路颠簸不堪,我爸就这样蹬着三轮带我妈去了医院。
一次次病危通知被我爸签下名字,一声声心碎呐喊萦绕耳边。
我妈生了,真是个男孩。
只可惜自己的命却没能挺住。
「家属节哀,我们也无能为......」
护士抱着小小的婴儿走出产房,宣告着晴天霹雳的消息。
但我爸却只顾接过那个盼星星盼月亮才得来的儿子。
「老王家终于有后了,宗祠保佑!」
护士看着快痴心风的我爸,又转头看了看面黄肌瘦的我。
还有身后的大门内依旧在缝合伤口的却已归西的我妈。
这个家,到此为止,彻底散了。
*
又是一路颠簸,我们朝着家的方向赶着。
弟弟在我怀中闹得厉害,我爸的三轮速度开得更快了。
家门口围满了人,一地的鞭炮碎屑,还有几卷全新的炮仗等着我爸亲自点燃。
「你可真是命好,买了几十年的彩票可算押中了,三千万!三千万啊!」
没等我爸停稳车子,彩票店主便冲了过来,一把揽住我爸的肩。
我爸瞪圆了鼠目寸光的眼,试图快快适应一切。
「儿子来了,圆子也来了!我老王家还真是好福气到了!」
看着眼前这个像疯子般仰天大笑的男人,我并不想承认这是我爸。
家中受宠的男孩是妈妈用命换来的。
爸爸中奖的彩票是我亲手写下的。
六月,本该晴天郎朗,此时却天降大雪。
功,永远不在我们,但风水似乎已经转了起来。
*
我爸给弟弟取了个看似大吉的名字,王天龙。
他说弟弟诞生的那天晚上自己做了个清晰的梦。
两条巨龙在空中盘踞,他正呆呆看着,龙却幻化成虾走到了他面前,还毕恭毕敬叫了声爸爸。
从此,我家各处就都挂满了水墨虾图,长的短的,新的旧的,统统被他收了回来。
但他却只许我看不许我摸,说是女人的手不干净,摸了影响家中的风水。
三千万,他给自己买画、给亲爹送酒、给弟弟添衣、为朋友出头。
唯独没为我花过多余的一分钱。
一周十块钱让我掰成七瓣用。
早餐是可以不用吃的。
午餐是饿了只能看着别人吃的。
晚餐则是一家人吃剩下的才能给我。
就连学校举办的义卖会,我都只能用,花了两个学期时间才偷偷攒出的五元钱买东西。
而我带去学校义卖的则是我唯一一条还算干净的小裙子。
「同学看看吧,我爷爷画的水墨虾图,多灵!」
出神间,我被一边的吆喝声吸引了注意。
水墨虾图是爸爸的最爱,如果我能顺利买回去,没准他能让我吃上一顿饱饭。
我小心地捏着由一毛、五毛拼凑成的五块走上前,试探着问着价格。
「哎呀,随意随意,我可不想自己白坐一下午。」
就这样我花五块,买回了一幅水墨虾图,只为博得我爸一笑。
谁知回到家,他看都没看就一把夺,直接撕烂。
骂我是乱花钱的贱种,女人摸过的东西他压根看不上。
转头却对我弟满脸堆笑。
谁知两小时后,我家的命运被改写。
只因我五块钱买回的,竟是当代画家价值个亿的真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