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厅里的菲佣们爆发出一阵哄笑,老夫人依旧优雅地坐着,目光轻轻落到浑身湿透却默默忍受的林羽棠身上,又轻轻地移开。
“嗯……规矩教得差不多了。”
老夫人话锋一转,问道:“阿琳,昨夜的雪下得怎么样?”
“可大啦!”
阿琳娇俏一笑,“院子里的树都被压弯了。”
林羽棠不知为何忽然提到这个,她茫然地看着老夫人,试探着道:“母亲想去看雪吗?”
“是啊……”老夫人意味深长道,“不过院子里的积雪该扫扫了,羽棠,你觉得呢?”
林羽棠在林家这么些年,没少收到卓冉和林倾城的欺负,所以惯会读人心思。
所以老妇人一开口,林羽棠立即明白了大概,心里又凉了几分。
她还以为自己逃离了林家那个虎口,日子能好过一些。
却怎么也没想到又进了洛家这个狼窟。
阿琳推搡着林羽棠走到一楼的后花园中,刚一打开门,凛冽的寒风就朝着林羽棠迎面袭来,冻得她瑟瑟发抖。
此时正是寒冬腊月,天空灰蒙蒙的,雪花被风裹挟着从天而降,将整座城市染白。
而南寰市地处北方,冬日更是格外折磨人。
“拿着。”
阿琳将一个扫帚丢向林羽棠,林羽棠伸出手去接,却被冰冷的扫帚杆打到了手,痛出一声惊呼。
阿琳露出嫌恶的表情,早已不复她在老夫人面前的可爱模样:“这点事都做不好……算了,不管怎么样,你今天必须把院子里的积雪打扫干净。”
“这……这怎么可能?”
林羽棠正捂着手哈气,白净的脸颊被冻得通红,她试图据理力争,“这么大的院子,而且雪还在下,怎么可能打扫得干净……”阿琳讥讽一笑:“那是你的事了。
别怪我没提醒你,要是打扫不干净,你就别想进来咯。”
话音刚落,她便摔门回了房子。
林羽棠站在原地,还穿着刚刚被淋湿的单薄衣衫,被呼啸的北风一刮,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结满了冰渣子。
为什么……为什么我要在这里受这样的苦?
我到底做错了什么?
难道我就不该活在这世上吗……寄人篱下这么多年,林羽棠以为自己早就可以把吃苦受累当做家常便饭,绝不再掉一滴眼泪。
可是,到底还是不争气啊,这冷风一吹,眼睛又开始闪烁起泪光了。
她抱紧双臂止不住地颤栗着,好像胸口破开了一个大洞,所有的力气都在迅速流失。
“愣着做什么?”
一个凶巴巴的女佣裹紧了羽绒服走到林羽棠身边,恶狠狠地斥道,“少在这里摆大少奶奶的架子,快点扫!”
林羽棠冷冷地看了她一眼,终于还是认命了。
她捡起扫帚,步伐沉重地扫起了积雪。
从后院到前院,不知道扫了多久,林羽棠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知觉,成为一个麻木的扫地机器,重复着固定的动作。
雪花一片片飘落,落在林羽棠扫过的路上,落在她的发间、脸上,落到她的眼里。
终于,她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了,于是她像一片雪一样,安静地晕倒在地上。
晕过去后,林羽棠做了一个梦,梦里的天地也是白茫茫的一片,看起来那么纯净,那么美好。
可是,那些美好和我有什么关系?
眼前的白雪立即化作一张张凶恶的面孔,有卓苒、林倾城、老夫人、阿琳……每个人都对她怒目而视,口中吐露出一串串恶毒的话语,像紧箍咒一样包裹着她。
“走开!
都走开!”
林羽棠尖叫着睁开双眼,从这场噩梦里挣扎了出来。
随即,她看到床边坐着一个沉默的男人,他的五官像刀刻般立体生动,神情却冷得拒人于千里之外。
被这个男人惊到,林羽棠来不及回想刚刚的梦境,便猜起了他的身份。
难道这个人……就是我的傻丈夫,洛宇扬?
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林羽棠否定了,只因这个人的眼神,一点也不像是个傻子,反而像个城府极深的人。
林羽棠和他对视了片刻,开门见山地问道:“你是……”男人却始终保持沉默,他专注地看了林羽棠一会儿,将手中的药碗放下,便推着轮椅走了。
林羽棠这才注意到,男人一直坐在轮椅上。
她忽然想起曾听说过的传闻,洛家大少爷洛宇扬,在三年前的一次爬山中摔伤了双腿,落得终身残疾。
难道这个男人,真的是洛宇扬?
林羽棠躺在床上,脑子里一团乱麻,一个谜团还没解开,另一个又来了。
这个偌大的洛家,比她想象中要凶险许多。
如果她猜得不错,洛宇扬的傻,八成是装出来的。
能在洛家这种地方装疯卖傻那么多年,他的野心和城府绝对不可小觑,仅仅想象就令她觉得可怕。
手指触及温热的药碗,浓郁的苦味扑鼻而来,林羽棠皱着眉头闻了闻,心中嘀咕:他不会是要给我下毒吧?
脑海里顿时浮现出洛宇扬那双沉静的眼睛,像是冰封的海面。
鬼使神差的,她端起了药碗一饮而尽。
药汁实在太苦,林羽棠忍不住咂舌,在心里自暴自弃道:继续留在这个鬼地方,迟早要被折磨死,如果真是毒药就好了,至少……一了百了。
暮色渐沉时,洛家老爷子,恒生集团董事长,洛行舟回来了。
林羽棠竖起耳朵听着外边的动静,暗自盘算,时间差不多了。
没过多久,白天那个面善些的女佣推开了门,温声提醒:“少奶奶,老夫人请您下楼用餐。”
走在盘旋的阶梯上时,林羽棠主动问女佣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您叫我阿棉就可以了。”
阿棉低着头,语调不轻不重,“少奶奶,我知道您吃了很多苦,但为了长远着想,阿棉还是要劝您一句,谨言慎行。”
林羽棠心头一暖,几乎鼻酸到要落下泪来。
她轻轻点头,“嗯”了一声。
晚餐吃得还算愉悦,洛行舟比她想象中更平易近人,老夫人也收起了刻薄的面孔,像个慈祥的老太太一样,时不时吩咐阿琳给林羽棠夹菜。
唯一令林羽棠有些意外,但也在意料之中的是,她的丈夫,洛宇扬。
他果然就是白天给她送药的那个男人,和那时候不同,现在的他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傻气,虽然五官成熟俊朗,但行为举止与黄口小儿无异。
一会儿抱着林羽棠的手臂大喊老婆,一会儿又缠着老夫人给他喂饭,吃到一半甚至当众脱掉了裤子,说自己想尿尿。
洛老爷子的脸被气得铁青,当场就甩袖子走了。